
一、出發
1988年,谷關突擊訓基地。
突擊訓結訓前的山地叢林戰,是訓練過程的總驗收。為期一週在山上的日子,學員除了全副武裝,全身負重至少30公斤以上。每人身上除了軍人的武器裝備及通過各項地形障礙的器材、登山繩、求生刀以及開山刀的重量外,其餘負重的差異,取決於個人攜帶上山食物的量;有人為了在山上不讓自己餓肚子,特別多準備了罐頭及鋁箔食物包。而一旦攜帶的食物少帶或是提早吃光了,就得乞求他人的施捨–沒有人會因為你只想輕鬆上山而憐憫你。或用上訓練時的野外求生(採食野菜及獵捕野生動物)技巧了。
這是一場相當現實、卻又公平的生存與人性考驗。
在酷寒的十二月,突擊兵們背著一個人的重量來到三千多公尺的高山上。身後背包下方的軍用兩用雨衣,在搭營時,即成了好用的帳篷。鋪上睡墊,鑽入特級羽絨睡袋,即使外面是零下低溫或正下著雪,也能讓人半夜睡出一身汗。清晨,帳篷被重重的積雪壓的下垂,幾乎貼著睡袋。而這些積雪剛好可以提供我們一天的飲用及三餐用水。
突擊兵們踩著前夜未退的冰霜,行走在中北部三千公尺以上的高山稜線上。高山特有的低矮劍竹林,被冰霜覆蓋著,合著眼下的雲海,白皚皚一片,令人宛如置身仙境。畢竟不是登山客,儘管美景在前,可惜沒有時間欣賞。我們分成幾個小組,透過指北針及地圖的判讀,必須在指定的時間到不同的指定地點會合,接著進行突擊、滲透演練。
在冬日的高山上,下午四五點即會開始起霧,我們必須在起霧前完成任務,接著開始就地紮營。因為高山起霧的能見度幾乎是零,可說是伸手不見五指。這時若是繼續前進,是相當的危險的,或許一個失足將會墜入深谷。而這也是台灣諸多輕忽起霧的登山客,經常容易發生山難的主要原因之一。
結束在高山上一週的體力及智力的考驗後,在下山時,一位通訊少校因為腳受傷,行動緩慢。於是隊長同意讓同隊的一位神龍小組的中尉隊員,一起在隊伍後方一路護送。只因隊伍下山速度過快,導致傷兵與主隊伍越拉越遠,以致錯過了重要分叉路口。直到主隊伍回到谷關營區,苦等數個小時後,才發現他們沒跟上…
於是,谷關突擊兵有史以來的一次山難事件,發生了。
二、山難的搜救
隊長透過營區最高指揮官向國防部通報。國防部數次派遣了救難直升機在上空搜尋兩天未果,於是指揮官要求隊上組成一個救難小組攜帶裝備前往搜尋。這五人的救難小組,可謂隊上菁英中的菁英。有擅長水陸兩棲的蛙人上尉,有官校體操選手,外號阿諾的阿美族中尉,加上對山上路徑熟悉、經驗豐富的助教等一行人,懷著眾人的期待,以及突擊兵的榮辱等壓力上山了…
經過沿路的判斷,小組終於找到走失的分叉路口,顯示他們朝德基水庫上游的溪流而下行走。而這正是山訓教官在課程中提到的:一旦發現自己發生山難,必須沉著冷靜,先找到水源及溪流,並沿著溪流往下,必定能回到平地,而且水源正是讓自己可以維持活下去的主要因素。小組沿著山上溪流溯溪而下,沿路盡是瀑布斷崖,必須靠著山訓學到的各種繩索下降技巧一一通過,過程驚險萬分。終於,在距離德基水庫上游約兩公里的一處段差約三十公尺的瀑布下發現兩位走失的隊員。他們刻意搭起帳篷,並利用瀑布周圍石頭拼出明顯的大H字母。
由於那位腳受傷的少校在垂降的過程中,摔下了瀑布的深潭,因而沒有繼續前進。而他身上配備的AK-47步槍,則隨著他掉入深潭而被捲入潭底。由於潭底至少有五米深,加上下沖的瀑布水所產生的紊流及浪花,讓深潭能見度降低,也增加了搜尋的難度及危險性。這時,小組的蛙人上尉立即褪下衣褲,換起泳褲,戴上蛙鏡,身上綁著安全繩,毅然縱身躍入深潭。二分鐘後上岸,做了手勢、確認了槍支方位後,再次潛入深潭,只是這次潛入的時間更久。安全繩被下沖的水柱數次的猛力拉扯,數度讓人誤以為是蛙人上尉的求救訊號,但在他浮上水面示意自己是安全的之後,又潛入深潭深處,繼續與深潭的紊流搏鬥著….
經過數分鐘焦急、難熬的等待,小組其他成員,數度想將他拉上岸。但還是願意相信這位有著古銅色肌膚、六塊腹肌,帥氣的蛙人上尉的專業。終於,他浮上來露出頭了,在踩著水的同時,右手擎起了AK-47。那一刻,眾人鼓掌歡呼。
小組立即透過無線電向隊上回報訊息。電話那頭的隊長終於放下心中的石頭,興奮的向指揮官回報。
結訓當天集合場上的訓話,變成了隊長一次聲淚俱下的感性告白,並表明自己將自行處分,並卸下隊長職務。但我們這批善戰的突擊隊員一致認為,沒有一次紮實的實際經歷,無法展現、並證明突擊訓的價值所在。而這兩位隊員,在這三天裡,則實際應用了山訓時通過各種障礙地形以及野外求生的技巧。完全展現了上課過程中所學到的各種技巧應用,而這正是我們可遇而不可求的機會,也是令我們極為羨慕的。
突擊兵的主要任務,是作戰前空降敵後實施滲透、破壞。而任務是靠著自身的隱匿性及等待時機來完成,過程中的求生及脫逃技巧,也要完全依賴冷靜的思路以及智慧來促成。
因此,沒有這次突擊兵的山難事件,我們無法得知平時的訓練,究竟對我們實用性有多少。而訓練,不正是為了在必要時得以應用上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