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銀色小船搖搖晃晃彎彎
懸在絨絨的天上
妳的心事三三兩兩藍藍
停在我幽幽心上
妳說情到深處人怎能不孤獨
愛到濃時就牽腸掛肚
我的行李孤孤單單散散惹惆悵
離人放逐到邊界
彷彿走入第五個季節
晝夜亂了和諧
潮泛任性漲退
字典裡沒春天
離人揮霍著眼淚
迴避迫在眼前的離別
你不肯說再見
我不敢想明天
有人說
一次告別天上就會有顆星又熄滅
出差於我不僅是一種脫離軌道的自由,還讓我因環境的巨大變化與外面的世界有了對話。
對話常常就是一句平常不會用的話,細想這句話也是夠沉著,一生躲在我的腦海或心底深處,在完全無法預期的時候才匆匆上陣,然而此時此刻沒有這句話又不足以形容。
也許也要學習這種流星般的沉著,飛行於黑暗的宇宙,一無平仄跌宕,也一無執著。
那些年,飛了數百次,從台北到上海,到北京或深圳,回到台北,繼續下一次飛行。
我恆常背著一個背包,背包裡有一部筆電,也許一本推理小說,兩三套換洗衣物,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想像自己像一個清末闖關東的拓荒者,一種義無反顧的悲涼。班機幾乎從來沒有準時過,有時候在機場還會發便當,曾經一次飛行在候機室吃了兩個免費便當。有幾次登機完成,綁上安全帶,睡了一覺醒來,飛機還在停機坪上。更有甚者是拉到機場附近旅店睡幾個鐘頭再拉回機場。
有時半夜醒來,看看周圍要想想才能知道現在在那裡。不知道下一次登機是幾點,不知道下一次落地是幾點? 不知道下一餐是在那裡吃? 有時候有同事一路,多半是自己一個人。
在機場候機時不免會想,這些旅客是為什麼旅行呢?想想後不禁笑了,就是跟自己一樣啊…為了一個可能的客戶,為了一個可能的擁抱,為了一個想像的未來。
不再旅行之後,發現自己移動的路線非常固定,半夜醒來在同一張床上,唯一提醒我曾經旅行的是,微信裡幾佰個記得與不記得名字,和已經沒有人發言,卻捨不得刪除的群組。
以前詩人的鄉愁是一張車票,或更遠些是張船票,今人的鄉愁則是一路打卡,被百度或谷歌沿途追蹤。
逢此亂世,誰不是離人?
###
下午搭飛機去北京,華航波音七四七,機上巧遇一群萬芳國中的中學生,看起來是要出國比賽,詢問之下是一種電視上看過一次的比賽,中文是合球。小女生跟我簡要的說明規則,還是似懂非懂。
機艙裏的影視系統很老了,華航應該是沒錢更換系統,選了一部名字看起還不錯的片子。三分鐘之後就知道是部爛片,廉價愛情故事永遠易於料理難以下嚥,跟飛機餐一樣。

華航的空姐動作優雅高貴,廣播的女聲還是很造作,突然覺得北京好遠。那部片就繼續播著,一方面我懶得再找一部片,迎來下一次不必要的失望,另一方面也想看這部片可以多矯情。
編劇很努力,演員很賣力,導演很吃力的塑造一種要觀眾落淚的情境,然而老男人的感情豈是如此廉價?
「愛情如果可以解釋的話,世界上就不會有人痛苦了。」
這句台詞出現了多次,由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場合說出。應該是創作者很喜歡,可是卻突兀而多餘。一個比悲傷還悲傷的故事,並未讓人淚如雨下,卻讓北京似乎更遙遠了。
主題曲很不錯,這好比你點了一個很貴的頂級牛排,結果肉質很差,但是附湯還可以。挺讓人傻眼。
###
北京的胡同裏有一家阿美族的民歌餐廳,重點是老闆品驊是紅樓過客,因此必須一遊。

到得早了,便得到幾個小時獨處的美好時光。美好的時光由美好的街景,美好的路人,美好的巷弄牆瓦組成。有幾棵碩大的樹站在該站不該站的地方,看著一群一群街坊來來去去。胡同必將失去,如同一切曾經美好的事物。美人遲暮並不可惜,只要曾遇君子好逑。

傍晚的北京,胡同靜靜的等待主人歸來,這已經是上個世紀初的舊事。現今的胡同等待的是金髮碧眼的外國遊客,操著生硬的北京話討價還價。做為數個世紀的官家世宦宅邸,門前吆喝的車馬早已不再,一點點該有的門面還是依舊必須維持。我們忘了的,胡同依然記得。
歌手來自台灣,在北京的老胡同裏,唱著五月天的「溫柔」。也許唱得次數太多了,歌手的情感酒精濃度如雞尾酒般點到為止。
在異鄉聽故鄉的歌,似乎是一種最無效的安慰劑,聽完之後只能再喝一口瑪格莉特,儀式般的給一個休止符。在北京有無數的北漂歌手,娓娓道來或撕心裂肺的唱著故鄉的歌。感動的也許不是自己,甚至也不是同鄉,反而是當地的樂迷,寄託這些人困在此處,對遠方的美好想像。
###
青島離仁川很近,因而有許多韓國餐飲店,選了一家生意不好,但是看起來還算乾淨的小店。
點了嫩豆腐湯,通常不至於太失望,也不會有太大的驚喜。人生在一種本當如此的氛圍中一點點逝去,本當如此。
回旅店的路上買了兩個當季的水蜜桃與半個西瓜,安心的回到只會住一晚的地方,因為啤酒節的關係,外頭十分喧鬧。在別人大口暢飲啤酒之際,大口吃著西瓜,不合時宜的我恰如其分的流浪在青島街頭。
其實我不一定要吃西瓜,只是覺得在炎熱的夏日夜晚,那對賣水果的小夫妻有一種跟我類似的同病相憐。

###
青島機場人逐漸多起來,往台北的旅客慢慢集結。前面站著一位初老的婦人,剪著一個特別的髮型,姑不論風格問題,顯示著一種對嫵媚的特殊理解。

對於未來,我們上半生學著如何著爭取,如何獲得,下半生學習著如何捨得,如何放棄。
機場是一個人生送往迎來的地方,進關出關會看到許多有趣的場景,是別人的離合悲歡,也是自己。有個一看就知道是老兵的老先生一人旅行,是離家還是返鄉呢? 他大概說不清楚了,我也想不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