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作小詩君一笑,從來佳茗似佳人。(蘇東坡)

在台灣,從小到大,就是喝烏龍茶。由於出生在農村,一開始,喝大壺煮沖的,俗稱割稻茶。大熱天下參與田間工作,那種解渴如命的感受,沒齒難忘。出了社會,業務交流,溝通談判,免不了邊喝邊聊,客戶大部份用宜興小茶壺泡茶,慢品細飲,成為時尚,更因此談出了生意。閑時居家,泡茶看書,成為固定模式;有時野外登山,行經林間蔭下,寂靜中聽到石上流泉,潺潺水聲,也會心靈悸動著,如能用此泉水泡一壺好茶,三五好友,品茶論劍,松韻鳥鳴,如孔子云:「浴乎沂,舞乎雩風,詠而歸」,豈非人生樂事也。
朋友發來白居易的五言絕句《山泉煎茶有懷》一首:「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塵。無由持一碗,寄與愛茶人。」令人感受到作者的懷友情懷,宛如石上流泉,清淡若如源頭活水,若茶葉煎煮後的茶湯卻有如濃的化不開的友情。一碗茶湯欲寄好友,其情如高山流水,其意若綿綿細雨。這碗茶多有意涵呀!煮茶的閩南話(台語)叫煎茶(tsuann-tê),多麼古意盎然呀。
所謂松韻石泉,銀光瀉地,望月茶苞,一心兩葉,惟有三沸波濤鼓浪,煮茶待客,才敢與君言茶歡。
某次到福建永定一個偏遠山村做客,主人熱情好意用自採茶請客,這是從自種的茶樹上採摘下來的茶葉,製茶工序單純,泡了喝了澀了些,卻充滿了主人純真天然的誠意,因此小口小口地慢慢品嚐,就能喝出原始茶韻,從而體會出不是純喝茶,而是在品嘗天地絪蘊萬物化醇的大自然造化之妙,藉著茶會天地交心。那天正坐在土樓長廊的椅子上,享受著傳統文明的招待,出了土樓,抬頭一望,天空竟是那麼的藍。
有些茶,一喝上癮,擄獲我心,更加體會出,舌尖的感受不應局限於對故鄉茶的依賴,而是四海之內皆有好茶的期待,有緣者,就能品出在水一方的心靈佳茗,所以不論是台灣烏龍茶,晋江安溪鐵觀音,西湖龍井茶,山東日照綠茶,陝西伏磚茶,雲南普洱茶,甚至福建福鼎白茶都是我們舌尖上的好伙伴,人生好味道。
早在90年代,我去大陸福建廈門及福州等地擔任台商企業管理顧問,品嚐了「重醱酵」的安溪鐵觀音,甚有喉韻,往往一碗在手,細細品聞。但近幾年,鐵觀音改走「輕醱酵」方或,而失去原來的韻味,且不耐泡,今不如古,頗覺惋惜。

在一次福建福鼎之旅後,我對當地的白茶,品嚐後別有一番感受。
白茶的製作工序單純,沒有殺青及捻揉程序,只有自然萎凋與曬乾或文火烘乾。白茶白毫在自然曬乾後會顯露出來。因此,味道純樸, 不似高山烏龍茶韻味香濃。
我一開始以維為為白茶是白色的,不然。有好幾品,最上等的白毫銀針則泡出來有接近白色。因為是單心無葉,而我泡的是一心兩葉甚至全是葉的壽眉或貢眉這一級,所以有點接近紅湯。

我對白茶的感受,不是「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的恣意酒性;也不是「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髮弄扁舟」的自我放逐;而是「疏香皓齒有餘味,更覺鶴心通杳冥」的淡雅清新,是再簡單不過的樸實生活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