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事變與西安事變

引子:
中國自古以來北伐沒有成功者，民初結束幾千年的傳統帝制，卻又被軍閥割據，且軍閥互攻，民不聊生，冀望有英明的領袖統一中國。不料此時全民愛戴的國父孫中山先生逝世，人民對於國父的接班人黃埔軍校校長蔣介石產生了移情作用，對於蔣介石領導的黃埔軍校的國民革命軍寄以厚望。軍閥總兵力10倍於國民革命軍，但軍閥之間本是讎敵，不可能聯合擊敗國民革命軍，甚至坐觀成敗，待收漁人之利，撿一些交戰後的散兵遊勇壯大自己，蔣介石遂得機予以各個擊破。
民國15年國民革命軍首先在汀泗橋及賀勝橋之役擊敗吳佩孚，民國16年國民革命軍擊敗孫傳芳，孫傳芳北遁，國民革命軍攻克南京，成立南京國民政府，繼續北伐，於民國17年初在山東徹底消滅孫傳芳。剩下的就是最難打的奉系張作霖，同年，張作霖乘火車中那節最漂亮的青鋼皮號在皇姑屯被日軍炸個正著，張作霖被炸成重傷，弟弟張作相飛撞車頂爆頭當場死亡，張作霖自知傷重必死，交代趕回的少帥張學良一些軍務和遺言，最後說了一句東北人常說的四字經:「媽拉巴子，這下子可要放尿走人了」，遂亡。由少帥張學良接掌奉天兵權。有兩位部屬楊宇霆、常蔭槐，桀兀不馴，所謂「權大欺主、禍萌驂乘」，兩人多次言語羞辱張學良，張學良認為這兩人已不能用了，在大帥府老虎廳當著所有將領面前，拔槍打死楊、常，樹立了威嚴。據說少帥槍法奇準，可射下軍帽帽纓。
有一個笑話說法:蔣介石能北伐成功是名字取得好，名字中間「介」是兩條腿，吳「佩」孚、孫「傳」、芳、張「作」霖，名字中央的字都是單人旁的一條腿，站不牢。所以被蔣介石一一擊敗，這純屬巧合，一笑。
言歸正傳。鑒於奉系難打，蔣介石外交手腕也不錯，派黨國元老吳鐵城當說客至奉天大帥府見張學良，吳老到東北看到山林蔥蔥，地廣肥沃，卻有不少老毛子和日本人在偷偷勘察東北，有感而發的說:「不到東北不知中國之偉大，不到東北不知中國之危險」，後來都應驗。吳老在牌桌抽屜裡各塞4萬元，讓夫人們打牌搏得好感，另一面勸張學良為了國家統一支持中央，張學良本是愛國的人，想到軍閥混戰之內憂，日俄蠢蠢欲動之外患，毅然接受吳老勸告，東北易幟，升起了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
民國19年，那些不服從南京國民政府的軍閥，馮玉祥、閻錫山、以及居然包含本為國民革命軍的將領的李宗仁等，醞釀一場中原大戰，推翻南京國民政府，但因張學良已經歸順中央，以29歲未及而立之年，獲封為中華民國陸海空軍副司令，此一頭銜非但古今中外所未曾有，也確定是空前絕後的。既然張少帥支持中央，出兵助蔣介石在中原大戰擊潰最後幾位軍閥，各軍閥紛紛西撤。中原大戰，國民革命軍獲勝，此皆張學良之功也!旅美歷史學者唐德剛在訪問李宗仁後寫了一本《李宗仁傳》，內誇李宗仁為軍事奇才，筆者不能接受，後續所述六一事變李宗仁亦有參加推翻南京政府，李實是桀傲不馴、多變之人。
從東北到廣州已無軍閥割據，基本上國家終於統一了。雖然閻錫山退回老窩山西，火車鐵軌是窄軌，從娘子關起，他的火車可開出去，關外的火車開不進來，保存山西資源，貨品可賣得出去賺錢，相當狡猾，但總歸是起不了作用了。
一般人對於西安事變是耳熟能詳的，但六一事變除了學者外，多不知六一事變的起因和如何解決的。兩事件的關連性和抗日有關，兩廣彼時是半獨立狀態，準備和太平天國一樣，向中央開戰，後來六一事變解決(見後述)，蔣公的心情輕鬆了也大意了，而發生了西安事變。這好比陝西黃土高原上，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開車，在最危險的九轉十八彎地帶，司機聚精會神地開車，都未發生事故，反倒是汽車開到安全地帶，因為在彎路上折騰了太久而加速趕時間，加上司機心情也放鬆了而不慎「打了山洞」，當地土語「打山洞」就是汽車撞山的意思。
六一事變:
六一事變的要角，主要是陳濟棠、白崇禧、李宗仁等，假借抗日之名，反對蔣公的南京國民政府。實際上，兩廣要角在廣州、香港經常秘密和日本特派員會面，商議如何攻擊南京中央政府，陳濟棠甚至接受日本松井石根所贈1000枝步槍和20萬發子彈，陳也買了日本飛機，準備陸空併進攻擊南京。民國25年6月1日，兩廣部隊開始行動，當前鋒攻到湖南沙河，湖南省主席何健慌了手腳，因他和兩廣也有交情，不知向哪方面靠攏，忽然想起心腹劉廷芳見過蔣公，立刻命令劉廷芳乘水上飛機沿長江飛到南京密訪蔣公。劉廷芳是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畢業，回到長沙自營工礦事業，民國20年蔣公因公事赴長沙，居然巧遇30歲的劉廷芳，劉廷芳建議蔣公，湖南省的銻鎢錫是重要礦產，應收歸國有，避免私人開礦，甚得蔣公欣賞其睿智。僅此一面之緣改寫了歷史。蔣公聞劉廷芳銜何健之命來南京，知道何健是派劉廷芳來輸誠，蔣公大喜，密派心腹翁文灏迎劉於江干。蔣公晚間席開豪華餐點一桌，參照唐德剛在紐約訪問劉廷芳時，所出示的照片，照片陳舊但仍可見蔣公和夫人及劉廷芳最多5~6人而已，以避免人多口雜洩漏消息。劉廷芳向蔣公報告，湖南省主席何健誠意支持中央抵抗兩廣部隊，同時請蔣公支援，蔣公當然堅決承諾兵援湖南。劉廷芳遂乘原機回長沙向何健報告任務完成。次日何健宣布湖南省支持中央抵抗兩廣部隊，而南京方面亦發電文表示兵援何健。同時，蔣公以重金收買廣東空軍司令黃光銳，並曉以大義，國家要以團結為重，避免發生內戰使日本有機可乘。黃光銳司令遂令廣東空軍48架飛機全部飛往南昌向中央投誠。兩廣部隊被釜底抽薪，知道大勢已不可為，陳濟棠遂下令退兵，六一事變煙消雲散。但李宗仁又再添一次與蔣公作對的紀錄。筆者讀中國現代史時，李守孔老師表明立場說:因為我教的是現代史，許多人物的後代仍在，我的立場只要是和國父與蔣公作對者，一律列為壞蛋。筆者謹遵從之。
西安事變:
東北於民國20年發生918事變，蔣公鑒於明朝因李自成之亂，亡於滿清，而深知攘外必先安內，否則無法有力抵抗外侮。遂令張學良率全部兵馬撤回關內，不與日軍交鋒，使張學良被冠上「不抵抗將軍」的渾號，相當痛苦，幾至發狂。中國第一位留德工學博士，廣西大學校長馬君武，甚至作了一首詩名《哀瀋陽》諷刺張學良，詩曰「趙四風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最當行。溫柔鄉是英雄冢，哪管東師入瀋陽」。
偏偏蔣公把張學良的東北軍編為西北軍，去打共產黨。情同父子的兩人理念相反，蔣公主張先安內後攘外，就是先消滅共軍再打日寇。張學良則主張先攘外後安內，先消滅日寇再消滅共軍。 但仍以西北剿匪副總司令執行蔣公命令去打共產黨，共軍學劉邦教戰士唱:我的家在松花江畔….，使張學良東北軍思念家鄉，沒有鬥志而瓦解，東北軍喪師達三萬人。於是張學良抓狂了，聯絡十七路軍總指揮楊虎城一起祕密接觸共產黨，上了共產黨的當。
蔣公因公飛來洛陽，12月3日張少帥親自開戰機至洛陽晉見蔣公，建請蔣公停止先安內後攘外的政策，蔣公不但不允，還斥責張學良和楊虎城若不願剿共，要把他們部隊分別調往福建和安徽，由蔣鼎文接剿共副總司令之職。張學良失望之餘，內心產生兵諫的想法，於是和蔣公報告東北軍有問題，希望蔣公赴西安安撫並談國是。蔣公不疑有變，他固然與張學良情同父子，信任不疑，但談國是應是副總司令飛到南京來談，請總司令親自飛去西安談話，不合常理。蔣公疏忽了此點，而隨行大員也無人點醒。民國25年12月4日蔣公率隨員13人，主要為陳誠、陳繼承、陳調元、衛立煌、萬耀煌、朱紹良、邵元沖、蔣鼎文、錢大鈞、邵力子等、另特勤憲兵50人及貼身侍衛蔣孝鎮，分批乘飛機自洛陽飛往西安，蔣公等進駐臨潼華清池行轅。談了多日，毫無共識，張、楊遂決心兵諫，並知會共產黨。
12月12日: 凌晨2時，張學良、楊虎城發動兵變，東北軍到臨潼華清池捉蔣公，蔣公衛士抵抗，50名憲兵、侍衛蔣孝先、楊國珍將軍全被東北軍打死，邵元沖聽到槍聲亂跑也被打死。蔣公慌亂中，由蔣孝鎮背著翻牆逃走，蔣公沒來得及穿鞋，蔣孝鎮把自己鞋子脫下來給蔣公穿，然後兩人一前一後，各自向前跑。蔣公在侍衛攙扶下向後牆奔跑。蔣公踏著侍衛的肩膀爬上圍墻，縱身跳下，跌進牆外溝裡，腰部受傷。蔣公忍痛向後面驪山逃跑，摸索前進躲藏進一個坑洞裡。因為叛軍奉命活捉蔣公，知道蔣公就在坑內，故意吆喝: 我們朝裡面打幾槍吧! 蔣公高聲說: 別開槍，我們出來便是。蔣公被帶回西安綏靖公署楊總部新城大樓，蔣公羞憤絕望，見到張學良就大罵張劫持統帥叛國，張學良被罵立正哭泣。蔣公稱張學良如果不送他回南京，他就死在此地，頭可斷，血可流，堅決拒絕停止剿共。南京政府方面會議決定，張學良背叛黨國，決定先褫奪其本兼各職，何應欽規劃進兵西安，被宋美齡阻止，主張和平解決。
12月22日：宋美齡與宋子文、澳洲友人端納同赴西安救蔣公，勇氣令人敬佩。宋美齡嚴令駐洛陽之國軍，在未接到蔣之命令時，空軍不得飛往西安，陸軍停止進攻西安。在飛機即將著陸時，宋美齡從手提包裡抽出一支左輪手槍，交給端納，說：「如果叛軍對我有任何無禮行動，你可用此槍立即將我槍殺」。走下飛機後，宋美齡冷淡而有禮貌地問候張學良，宋氏兄妹飛抵西安稍事休息後，便前往玄鳳橋高桂滋公館看望關押在此的蔣公。蔣公突然見到宋美齡十分驚異，「愀然搖首，淚潸潸下」。指示由宋美齡和宋子文和張、楊及周恩來談判，不得簽署任何文件。
12月23日:宋美齡兩次會見周恩來。第一次長談，周首先説明中共沒有參加兵諫，主張和平解決西安事變，中共希望團結抗日，但蔣始終置不理，當前是改變政策之好機會，希望他們兄妹勸蔣先生；宋美齡説：既然中共有誠意，應該在政府領導下，共同努力；周回答：只要蔣先生同意抗日，中共擁護他為全國領袖。
12月24日：第二次談話，宋美齡明確表示贊成停止內戰，以政治方式解決內政問題，不要擅用武力。蔣指定宋氏兄妹作為代表與西安方面談判；他說，雙方商定條件，他以「領袖人格」擔保，回南京後分條逐步實施，但不簽署任何文件。西安方面提出「八項主張」為談判基礎，主要條件是「停止剿共，團結抗日」，西安方面覺得只要大原則達成協議，不簽書面協議也可以。所以蔣公在西安，未接見周恩來。楊虎城則認為不簽字沒有公信力，主張必須由蔣公簽字後才放人。也有一說法，蔣公有見周恩來，拍桌大罵：「你在黃埔是我的部下，為何現在不聽我的命令？」，周說：「只要校長停止勦共，團結抗日，我什麼都聽您的」。時過境遷蔣公有無見周恩來，有無簽字都是謎。筆者認為，縱然文件有簽字給周恩來，現在出示蔣公簽字的文件，與共黨所說未參予西安事變矛盾，誣賴純為張、楊所主導。或曰：「不簽字走不了人」，聽似有理但無法證實。
12月25日：張學良決心送蔣回南京，蔣公說：你不必去南京，沒事了。張學良幕僚說：「你去南京肯定回不來了」。張學良說：「他那麼大個兒，我那麼大個兒，說話不算數嗎？」，幕僚又主張扣押蔣公隨員做人質，少帥回西安才釋放蔣公隨員，少帥說我這麼幹，不是代表我心虛嗎？遂獨行。下午4時由張陪同蔣飛離西安，先抵洛陽，蔣公命令張學良傳令西安釋放蔣公隨員。
12月26日：蔣公夫婦飛抵南京，隨即扣押張學良。南京百姓見蔣公歷險歸來，興高彩烈鞭炮都放光了，別的都市也是如此，蔣公聲望如日中天。
結語：張學良被判軍法10年，但到民國35年期滿，蔣公仍不釋放張學良，送往浙江、湖南、貴州、台灣新竹五峰山、高雄西子灣、台北復興崗關押。
薛岳將軍死前說：「蔣公不用人才，專用奴才」。此外蔣公不知人、不用人、不諒人。抗戰勝利，共軍接收東北，蔣公若不肯派西點軍校的名將孫立人將軍主持東北戰局，也該大膽地將張學良縱虎歸山，帶罪立功消滅共軍，在張少帥登高一呼之下，東北軍肯定接受張學良的領導消滅共軍。這一念之差，共軍從東北一路向南打到底，大陸撤光只剩台灣，令人嗟嘆!

後記：筆者服役在蔣公士林官邸擔任蔣公衛士時，穿中山裝的侍衛中，仍見到蔣孝鎮的名單，研判即西安事變揹負蔣公之人。侍衛長孔令晟是名義上的，實際負責維安的是副侍衛長卓子亞，忠心耿耿的蔣孝鎮並未因西安事變時揹負蔣公而飛黃騰達，仍默默的執行維安任務，直至蔣公去世才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