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獨眼姑丈

   前幾天一大早我陪父親走了一趟四腳亭，去參加表姑媽的喪禮；看到她老人家的遺照掛在靈堂上，我突然想起一樣是高齡的姑丈，問了問老爸，他說姑丈已經躺在宜蘭的安養院許多年，現在誰都不認得了！

  我對這位姑丈的印象是他的眼睛少了一顆，好像是在左邊，因此多半時間帶著墨鏡，如果沒從側面看，不會知道原來他少了一個眼珠，不知道的人初見面還以為他老人家耍帥呢！

  我從小不知道也從來沒問：『姑丈你怎麼會少一顆眼珠？』直到去年的一次家族聚會，姑丈的兒子(也就是我的表哥)告訴我下面這段故事後才真相大白，他說:

『我的親祖母生下我父親沒多久就過世了，祖父後來又續弦，對方也帶著個幼兒，在那個貧困的年代，繼祖母眼看家裡這麼窮，實在無力同時撫養兩個幼兒，於是狠心地背著祖父將他父親偷偷地丟棄在離家相當遠的一處荒野！祖父發覺父親離奇失蹤後，焦急地滿山遍野奔走尋找，幾天後，在另外一個山頭的一戶人家的家裡尋獲，可是幼小的父親一隻眼睛已經紅腫潰爛了！

  後來才從拾獲父親的農婦口中得知，她在幾天前經過某處森林，突然聽到像是小貓在哀嚎的微弱叫聲，循著聲音探詢，赫然發現原來一個棄嬰被包著薄巾在哭泣，而且不知道被放了多久了，身上爬滿叮咬他的昆蟲與螞蟻，好心的農婦趕忙用雙手把它門撥掉，但是嬰兒被叮咬的左眼已經紅腫滲血，因位處深山上也沒有甚麼醫療處所與藥物，於是只能用山泉水清洗，再以乾淨的破布做簡單的包紮，而這已經是失蹤數天以後的事了。

表哥接著說：『我父親的左眼就是這樣毀掉的，可是沒想到不知道是老天沒長眼睛還是當真是好人不長命，那個救我父親一命的善良夫妻一家人，在一次美軍的空襲中全部罹難！唉！』表哥講述這段往事時，對我來說是相當震撼的，因為從小從父母所受的教育是：『做好心有好報！』老天爺怎麼這麼不長眼睛啊？左思右想了幾天，我開始安慰自己，所謂『一生一死』大概就是這種情況吧？這對夫婦的一生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命定要來救這個小嬰兒，任務完成就得告別人世，沒有這對夫婦，就沒有我表姑丈以下的世世代代，如果幾代以後出一個能人異士，上推功勞當屬這對早逝的無名夫妻了，我想，這就是生命的旅程，也是生命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