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告別式上,老段的眼神總是刻意避開逸安的遺照。
他帶領唱片公司主管及經紀人在禮儀人員帶領下向逸安的遺照行跪拜禮,接著轉身向家屬行禮後,一行人低頭不語、神情肅穆,匆匆地離開會場。一群人中有一位長髮挽髻在後,身著黑衣戴著黑帽、口罩、墨鏡,刻意隱藏身分的女孩,引起在場人們一陣耳語、騷動。
逸安生前冷酷孤傲、獨來獨往的行止,在校園時期即已引起人們的關注。而讓人津津樂道的,則是他在音樂的敏感性以及所展現出的才能方面——任何時間,只要吉他在手,他總是能隨興哼彈出特有的旋律並隨口配上歌詞,而由他作曲填詞的音樂早已收錄在唱片業幾位著名歌手的主打歌中,讓他年紀輕輕就在唱片業展露頭角,成為各方積極網羅及培養的創作型才子歌手。
酷帥寡言以及在音樂上的創作才華,讓逸安身邊不乏出現愛慕者。而儘管他是位創作才子,但在感情的經營上,卻是個十足的失敗者——沒有女孩願意守著一個缺少互動的冰桶,以及脾氣陰晴不定的偏執狂,而終究悻悻然地離開了他。因此,不停的戀愛及失戀所蓄積的創作能量,一次次造就出他的詞曲風格,悉數是雋永刻骨的情歌,尤其擅長將失戀後的心境,以優美動人的旋律結合痛徹心扉的歌詞,深深地刻入聽眾的心中,引起廣泛的共鳴與喜愛。讓他因而獲得了「傷心歌手」的稱號。
初試啼聲即聲名大噪的「傷心歌手」,在嚐到走紅滋味後,生活富足,已然不再「傷心」,創作能量也自此銳減。唱片公司幾位主要幹部及經紀人,針對逸安面臨的的創作枯竭期,聚在一起商討對策——如何讓「傷心歌手」再度重磅回歸!
而小欣這位女孩的出現,讓一切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小欣個性柔靜溫婉、對逸安體貼入微,也能在旁靜靜地守候。逸安漸漸從小欣身上學會了感受及體諒對方的好惡,而不是放任自我意識過度膨脹。兩人才子佳人的組合,羨煞所有人。
富足的生活,正逐漸消蝕逸安的鬥志,而兩人甜蜜的日子卻也悄悄地發生變化。
「你再不持續寫歌,你的支持者早晚要忘記你的。」小欣一臉憂鬱地說。
「我創作的靈感及能量來自於創傷。」逸安望著牆上掛著的吉他,「 如果我寫出快樂的歌,不就辜負了『傷心歌手』這個名號?」
「如果我離開你,會是你的創傷嗎?」
逸安突然瞪大雙眼,表情激動地說:「小欣,我需要妳,妳不能離開我。妳馴服了我,也改變了我的生活。對我來說,沒有人可以取代妳⋯⋯」逸安趨前緊緊地抱住了小欣。
小欣眼角簌簌滑落兩行淚,低頭不住地啜泣。
那天之後,小欣漸漸以各種理由疏遠逸安。為了讓逸安死心而自動提出分手,小欣還刻意與男人出入咖啡廳。逸安深受打擊,於是開始出現酗酒及自我墮落的傾向,這極度的心靈創傷,非但沒有讓他開始寫歌,反而讓他開始否定自己。心想:我改變了自己是為了誰?為了自己的未來?還是為了討好別人?
擊潰逸安的最後一根稻草,就在那天逸安醉酒闖入咖啡廳當面質問小欣:「如果妳是為了要給我製造創傷,那妳就錯了⋯⋯」
「我對不起你,我也不願意見到這樣的結果⋯⋯」小欣話一落下,即刻淚眼婆娑衝出咖啡廳,留下一臉錯愕的逸安。
那天,晨曦照進逸安客廳敞開的落地窗,光線刺眼地讓人睜不開眼。葬儀社人員一面忙著將從氣窗垂下的麻繩拉出,一面將逸安遺體裝進屍袋。而客廳桌上放了一張紙,寫上五個字遺言:「拒絕再傷心」⋯⋯
回公司的路上,老段與主管們面面相覷,每個人一臉愧疚與難過,又似乎心虛似地相互對望著。或許他們感到愧疚與難過的真相,就連逸安自己在臨死前都不知道這是經過縝密的計畫與安排。
創傷鑄成悲劇,誰也料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