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唧⋯⋯ 唧⋯⋯ 唧⋯⋯」
持續的高頻音從兩耳內向外蔓延開來,彷彿盤踞兩端同步鳴叫的蟬,寄生在它不該存在的地方,日日夜夜不停地鳴叫著。夜深人靜或刻意記起它的存在時,它唧唧而來,清晰如穿腦魔音;當疲憊佔據身體或注意力轉移時,它悄悄而去。也時刻不忘提醒我它的存在,並要我在撒手離世前,都必須學會和它和平共處。
醫生說,這是曾患中耳炎,但未積極治療所導致的聽力退化徵兆,伴隨終身且不可逆⋯⋯
還記得那是三十幾年前的一次為期五天的突擊兵山地叢林戰訓練。
我們在谷關營區整備後,背負著近三、四十公斤的重量,只花了一個白天,即從地平線攀爬到三千公尺高山,隨即在中雪山稜線下方的平台紮營。隨後開始沿著稜線遊走在中央山脈中北部高山上演習、對抗。或許是氣壓調適不當,在攀爬途中,耳朵總是感覺悶悶的,在周圍的音量漸小中,反而更清楚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我試圖張口大力吞嚥口水,能瞬間改善耳悶的現象,但不久後卻又再度襲來。
演習結束回到平地後,耳內悶悶的現象卻突然轉變成了不間斷的高頻音,彷彿耳蝸深處,分別寄居了兩隻蟬,一直長鳴著,至今從沒有歇息或中止下來的時候。當午夜夢迴,或是寧靜的午後無所事事時,那長長且高頻的聲音便自耳蝸流出,佔據了整個頭部。
耳鳴對生活所造成的影響及困擾,不止是持續高頻音的煩擾,還有搭機及游泳時。
搭機起飛及降落時,因外部氣壓產生變化容易產生內耳疼痛,彷彿兩支針朝著耳蝸刺去,疼痛的感受讓人只能蒙著兩耳忍受片刻的凌遲,也完全無計可施。而游泳時若是未戴耳塞,經常容易因進水感染而再度患上中耳炎,這對於夏日喜好游泳的我,實在難以接受如此的不便。

六年前,我決定正面迎戰它。
恢復退伍前特種部隊訓練的節奏,我開始跑起馬拉松。從10公里到半馬,再從半馬進階到全馬42公里長跑,後來甚至進一步挑戰鐵人三項,在每個漫長且孤獨的挑戰過程中,它從不曾前來襲擾我。在節奏的呼吸聲,以及忍受挑戰自我所帶來的身體酸痛中,或許悄悄地轉移了它的存在,也或許身體的意志力讓它感到懼怕。
現在,我釋然地擁抱了它的存在,也希望它也能學著適應我的改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