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剛邁入青春期的我,就把一切都搞砸了。
從小我個性就內向,喜愛閱讀,又不愛運動,不像一般人想像中的鄉下野孩子。國小高年級起,我的朋友圈就從國小男同學,轉變成家裡附近年紀大或小我一至二歲的鄰居女生。
在我們自稱「四賤客」組合中,我是裡面唯一的男生。靜態方面,平常我們喜歡交換各自閱讀的書籍,並相互分享閱讀心得、討論書中的內容;動態方面,我們經常會一起騎車或徒步到好玩、有趣的景點或廟宇、名勝古蹟等地方尋幽攬勝。而我,除了是她們共同的護花使者外,還是個很好用的工具人——面對無聊男生的騷擾及示愛,我不僅可以出面解決尷尬的處境,必要時還可以充當她們的擋劍牌。
在她們眼中,我是個可以讓她們放心、安心的異性玩伴兼好友。但這層奇妙的關係,卻是無法通過歲月遞嬗、身心逐步成熟的考驗。她們飛揚奔放的青春,隨著成長步調恣意綻放,讓她們各個出落成娉婷亮麗的清秀佳人。正因為男女發育期間性別徵象的不同,埋下了日後我們之間的友誼危機。
相較於同齡的男生來說,女生是相對早熟的。隨著成長時序的推進,女生們的青春期也陸續到來,而我們之間也開始注意到對方身體上的改變——誰的身材越來越好,臉蛋越來越清秀亮麗、從內外在所散發出來的女人味⋯⋯
於是在我們四人之間,開始出現了她們不能讓我知道的煩惱與秘密。偶爾會見到她們在廁所竊竊私語,討論月經來的種種困擾;有時也會故意躲著我談論男女問題。當她們眼光不經意的瞄向我時,臉頰是一陣緋紅,看我的眼神也開始感覺有點曖昧了,這讓我越加有失落感——平常在「四賤客」之間不存在秘密的誓言,似乎被她們自己給打破了。
國二以後的功課壓力,減少了我們聚會的時間,更沒有閱讀課外讀物的心思。偶爾只能在學校或是出門時跟某人碰個面,打聲招呼。住我家後面的那位女生,平時我們都會碰面,不知為何,也開始從每次的熱情招呼,出現了頷首點頭,偶爾臉上還會出現一陣害羞的臉紅。正因為她這從未有過的閉月羞花模樣,加上越加清秀的五官及標緻的身材,這些個畫面都時刻縈繞在我腦海中。而為了每天能夠與她相遇,我刻意在家門前等他經過,而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這個刻意的舉動。從此,頭也埋的更低了。
那天,「四賤客」終於再度聚會了,但是氣氛跟以往不同。我們相邀騎車到大武山腰的「西方道堂」野餐,一路上,她們似乎有話要對我說,每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一股快被她們三人淹沒的窒息感襲來。
「為了我們『四賤客』能夠永久保存這個難得的友誼,我們必須訂個規則。」裡面輩份最高,年紀大我五個月的女生說話了。「我們裡面不能互相談戀愛,否則就必須解散,自己過自己的生活,懂嗎?」她們三人默默低頭點頭,而我,則是瞪大眼出神的表情。接著眼神望向那位女生,但未見她眼神與我交會。內心正淌著血。
那是一次讓我不快樂的出遊,也是我們「四賤客」最後一次的聚會⋯⋯
那次訂定的規則,非但沒有減少我對她的愛戀,卻反而讓我向她示愛的動機更加強烈。或許是青春期的叛逆,也或許是愛的魔力,我在心中悄悄地建構了一個告白計劃。
那天,我如常在家門口等她經過,當她一臉緋紅的向我打過招呼後,我從身後拿出一本鄭愁予的詩集送給她,這是一本我曾經分享過的書,而她也很希望可以一讀的詩集:「這本詩集要送給妳的⋯⋯」
她扭捏又囁嚅的收下這本書,對我說:「我會好好研究你曾經分享關於詩的意象。謝謝你!」
望著她拿著那本詩集離去的背影,我的內心是既期待又忐忑——忐忑的是書頁裡面夾了一個書籤,書籤上寫了一段我對她的告白文字。我希望她可以保守我跟她之間的秘密。
那天之後,我再也沒見過她從我家門口經過。
我預期到事情發生了我最不想見的結局,直到我堂妹受託跑來找我傳話,她說出我們裡面有人破壞了規則等話。頓時,我一臉尷尬地又幾乎無地自容的說不出話來。
「妳們裡面住紅頭庄仔那個比較文靜的女生,一直都喜歡你。」堂妹繼續說:「她有一天跑去跟她們三人說自己要退出『四賤客』,因為她喜歡上你⋯⋯」
從此,三女一男組成的「四賤客」,拆夥單飛了。
兩年後,我考上縣裡最高學府的高中及高職、五專及中正預校,無疑是個聯考勝利組。而那位住我家後面的女生,也在次年順利考上高雄的公立商職。可惜在念了一年之後,家裡發生變故——她母親得了惡性腦瘤,身為大姐的她,必須扛起家計。於是她休學了。
高中畢業後進了軍校的我,有次返家參加姊姊的婚禮,終於再度見到了她。
而她,是負責規劃這場婚禮辦桌筵席的總鋪師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