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看了一个视频。里面有川普、还有一位女大法官。后者在镜头中一瞬而过时的脸色与眼神,令人難忘,現在寫下我對這位美国保守派女大法官Amy Coney Barrett的觀察。
她表明了什么叫做保守派。保守派≠川普,川普是下作的垃圾,是MAGA,不是保守派,说川普和MAGA是保守派实际上是对保守派的侮辱。
3月5日的最高法院裁决中,Barrett与首席大法官John Roberts+另外三位自由派大法官站在一起,否决了川普试图冻结20亿美元美国国际开发署即USAID资金的政策。这一下MAGA们被激怒了,他们指责她背叛了川普,然后开始挖垃圾,很快就找到了她在前一天的視頻中,在川普吹牛吹了100分钟的国情咨文演讲之后,不僅没有和他握手,还眼神里充满了鄙夷,这在越来越像神经病的MAGA眼里,简直就是触了天條,在没有阴谋论就一天都活不下去的他们眼里,这女人是对川普个人乃至他的政策的不满,她没有感恩川普对她的亲切提拔、没有兑现其忠诚承诺,简直罪该Vance。
2020年秋天,她被川普提名为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以填补自由派Ginsberg大法官去世後留下的空缺,并在同年成为美国最高法院的第103位大法官,也是川普在任内任命的第3位大法官。这一任命在当时争议剧烈,因为正值2020年总统大选前夕,民主党认为应由下一任总统决定人选,而共和党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机会,硬上、迅速推进了确认程序。所以MAGA 認為Barrett 应该感恩戴德、像川普周围的男人包括Vance那样7X24跪舔,以回报川普对她的一手提拔与青睐。
然而事实证明她没有→她没有成为政治派系、政治忠诚的傀儡,哪怕是提拔她的那位总统所在的派系,她是法官、司法独立是她的原则。她也并没有所谓的背叛,去投靠另一个派系,她的裁决从美国司法角度而言非常合理:
①国会权力优先:宪法赋予国会钱袋权(power of the purse),即拨款最终决定权。川普的行政命令试图绕过国会已批准的资金分配,这是露骨的违宪行为。
②司法克制:最高法院本就不应该过度干预下级法院裁决,除非存在明显错误。很简单,因为地方法院的命令基于现有法律,没有充分理由去随意干涉和推翻。
③向来独立:虽然是川普任命的大法官,Barrett 多次表明她不会因政治忠诚而偏袒任何一方。她在此案中的投票延续了这一模式。她远离喧嚣的表演和露骨的跪舔,我能明显看出她对法律原则的执着、对个人信仰与公共职责之间界限的清醒认知。
她曾表明自己在法律中恪守的是原旨主义(originalism)、文本主义(textualism),也就是说,她坚持法律应按其原始含义和字面意义解释的司法哲学,这一立场继承自已故大法官Antonin Scalia,她曾经是其助理。因此,她虽然站在保守立场推翻了『罗诉韦德案』,但在其他案件如2024年限制1月6日暴动相关指控的裁决、今年年初拒绝暂停纽约封口费案的判决(5比4裁决)上,却与自由派大法官联手,扭转乾坤,否则若以现在美国最高法院保守派VS自由派=6:3的态势,每一项裁决都将无比效忠川普,而这原本是川普的小腦子里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卻都毁在这位女大法官手里。
这种不可预测、不可控制驾驭性,令癫狂的 MAGA们备感失望,他们原本以为她会另外與两个大法官:托马斯or阿利托那样坚定地站在忠心耿耿的极右翼立场上,却万万没想到。。。
我曾经因为两点對Barrett 反感:一是她是川普提拔的,我以為她会效忠,二是她的抉择推翻了罗诉韦德案。当时她的投票结束了联邦层面上宪法对堕胎权的保护,将堕胎立法权归还给各州,导致各州政策彻底分裂——一些州几乎完全禁止堕胎,而其他州则加强了保护。当时,她成为了保守派眼中的英雄,却也成为自由派眼中的罪人,认为她背叛了非常关键的女性自由权,而她自己也是女人,还是7个孩子的妈。
关于这一点,我后来的感觉是哪怕在罗诉韦德案中,她也有自己的原则,并非为了站队or完全出于自身文化背景立场而行动。她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曾签署过一封公开信,称堕胎是对人类生命的攻击,然而早在2017年,她在参议院听证会上面对质询时,就已经明确表示:『我的宗教信仰或个人教会隶属不会影响我作为法官的职责履行』。
在罗诉韦德案中,她在全程中是相当低调且沉默的,要知道隔壁两个男性保守派大法官托马斯和卡瓦诺分别撰写了同意意见,托马斯甚至呼吁重新审视其他基于隐私权的先例(如同性婚姻和避孕权等等),她只是加入了阿利托的多数意见。而多数意见,恰好符合了她的原旨主义和文本主义原则,认为罗诉韦德案本身缺乏宪法依据,因为宪法文本从未明确提及堕胎权,且堕胎在建国时期并非『根深蒂固的传统』。
对此,Barrett 在她之前的学术文章和司法记录中就已经不止一次表达过对罗诉韦德案之宪法基础所持有的怀疑态度。美国宪法体系的设计核心在于分权与制衡,也就是所谓的checks & balances,最高法院作为司法分支的顶点,肩负着解释法律、约束权力的神圣职责。当政治极化掀起高潮时,法院容易成为党派斗争的前沿阵地,法官被期待成为某一方的代言人。